笔尖上的济宁|我爱幸福河
我的家乡有一条河,老人们都叫她“幸福河”。幸福河是大运河的一条支流,自南向北蜿蜒而行。河里的水流不急,在5米左右的河道里静静地流淌,虽然不能与激流奔涌的黄河相媲美,可她养育了勤劳的农民,养育了我的祖辈,也养育了我。
我爱幸福河,她清澈透底,直视无碍;我爱幸福河,她蜿蜒而行,灿若仙女之裙带;我爱幸福河,她默默的为勤劳的父老乡亲奉献;我爱幸福河,她如一部史书,记载着时光飞逝的痕迹,缠绵着我儿时的回忆。
小时候,春天刚一露头,母亲便领着我,到小河两岸剜些野菜,翘起脚尖儿,背靠着柳树,摘些柳棉。有时走下坡来,爬上柳树扯几根柳条编成鱼篓,到水边芦苇坑里捕捉一些昂着头的漂头鱼、小白鲢鱼和草鱼。有时逃脱母亲视线,登上幸福河那悬而陡峭的堤坝,听排灌站隆隆的声响,看那满渠清流汩汩地流入那翡翠般的田野里,麦苗欢快地雀跃着,随风翻动似绿云飞卷。
夏天刚到,两岸倒垂的驼背柳、龙须柳,枝条吐露着绿意,茂密而盎然,遮蔽着小河两岸规则不一的青石板。有的柳脖颈伸到了小河中央,枝叶繁茂,苍翠欲滴;有的垂下柳丝辫,由近及远,泛着浓浓的绿色,在河面上形成一条绿色的长龙。即便在赤日炎炎的夏天,也能注一河沁人心脾的清凉。我们这些顽皮的孩子,趁大人不注意,爬上了驼背柳。顷刻间,“噗嗵、噗嗵……”像下饺子似的落入河中,常吓的大人们惊诧不已,随之招来的便是大人的笑骂。
到了秋天。秋天的月亮美而亮,晚霞还未散去,早早爬上了柳梢头,似隐似现,宛如十八九岁的大姑娘,含羞掩脸瞧你。秋风乍起,月光粼粼,水色清亮,妩媚多情。秋收忙完了,就要忙着秋种,秋种要压水,小河也不再有什么闲情逸致。排灌站的几台大水泵象牛吼一般运转起来,河水在田畦地垄里撒欢,笑着,走着……乡亲们的脸上,露出幸福的笑容。
严冬袭来,凛冽的寒风让欢快的幸福河悄悄睡去,河面上结了厚冰,我们便把欢乐移到了冰面上,溜冰,砸冰鱼,打砬子。我最拿手的要数打砬子,先把砬子往冰面上一甩,鞭子一抽,那砬子便发出“嗡嗡……”的声音,伙伴们睁大了眼睛,看谁的砬子转的时间最长。与我较量的伙伴很多,他们干脆把破棉袄脱掉,甩开了膀子打砬子,可时间不长,却一个个败下阵来。胆小的孩子只能坐在桥墩上,晃动着小腿儿,时不时地发出助威的喝彩声。逢到过大年,天气最冷,冰冻彻了河底,鱼儿便失去了自由的空间,被牢牢地定格在河床上。当我激动地用斧头和铁铲将鱼取出的时刻,惊喜也几乎同时绽放在全家人的脸上。
曾有多少个早晨,我立在桥边看弯曲的小河,看垂柳吐露嫩芽;曾有多少个黄昏,看夕阳西下,看劳累一天的人们借着皎洁的月光抖落一身的疲惫。曾有多少个夜晚,汽灯挂在树枝上,听老人们说“三纲”论“五常”,谈水浒论梁山好汉,看谁说的精彩……。
不知过了多少年,我已远离家乡到外地求学了。社会在发展,世事在改变,唯独不变的是我对幸福河的眷恋。到了后来,省亲回到了故乡。母亲说,家乡的变化可大了,乡亲们有了饭吃,有了衣穿,有的盖起了二层小楼,但是终究没有谈及故乡的幸福河。幸福河是被冷落了?不再幸福了?我的脑海里闪出一个念头,要到幸福河边走一趟。
伴着黄昏,踏着松软的泥土,自己的心里有一种说不出来的感觉,是高兴,是孤独,抑或是一种愧疚。未到堤岸,隐约地闻到一股难闻的气味。走上堤岸,道路泥泞凹凸不平,塑料袋彩旗飘飘。跨上黑糊糊的石板,见驼背柳已枯得象干瘪的老头,堤上没有了青草。两岸堆放着各式各样的垃圾,散发着臭烘烘的气味,河水黑了,河面上冒着蒸汽,水底早已没有了小鱼……,幸福河啊幸福河,像是在接受着一种惩罚,我的心里宛如针刺般疼痛。
我决计要走了。告别家乡前的那天晚上,我来到了河边,踏着不知名状的垃圾,默默地走着。月亮升高了,河水里露出月亮模糊的脸。我摇头叹息,慢慢地上升到一种愤怒。哗哗流淌着的黑水,依然在肆无忌惮地狂吼。河水黑了,树也枯了,我的心似乎在呼唤过去,眼泪便潸然而下。
我真的该走了。正要转身,月光下影影绰绰地出现了两个身影。是砍伐枯木的偷盗人?我想呵斥一番。走进一看,原来是位上了年纪的老大爷带着孙子,在枯柳的旁边移栽着柳树苗。他见了我,笑呵呵地说:“小伙子,树能加固河堤,长大了还能乘凉,幸福河啊幸福河……白天我来,怕人家笑话俺……唉,人老不中用喽!”听着大爷的絮叨和叹息,看着小孩认真培着土的两只小手,我懂了……。
几年后的夏天,我回到了家乡,惊讶地发现幸福河焕发新颜。乘凉的人们也多了。河堤两岸修了水泥路,路灯点亮,两岸柳树成荫,河水清澈见底,小鱼儿游来游去。幸福河恢复了昔日模样,岸边多了一块醒目的牌子,上面写道:爱护幸福河,人人都有责。
那天晚上,我做了个梦。梦里依然有那位老大爷、小孩,还有我,一同在小河的柳树荫下乘凉。透过柳树梢儿,看月亮害羞的脸,我们背靠着柳树,看着新发的嫩芽,看那清澈的河水,听那河水奏出美妙的弦音,重温我孩提时代美好的回忆。
我爱幸福河……(作者 王效华)